2010年01月29日08:38 南方新聞網 葉偉民
代課教師王建林和學生的合影圖/南方周末記者 葉偉明/翻拍
王建林作為代課教師的錢遠不足以維持家用,妻子不但要擔起農活,還攬下織地毯的活養家 這是一位將要被清退的西部代課教師,他在貧瘠的山村任教22年,教出了30名大學生。他已貧病交加,但他把自己比喻為山梁上的樹,時日越久,扎根越深。 然后,清退意味著他將要被“連根拔起”,他自問“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他回憶,有一次被慈善組織請到北京培訓,站在天安門廣場時,眼淚就流了下來。 大雪封山后,至今仍拿著200元月薪的代課教師王建林習慣在結滿冰棱的窗前回首往昔。他的視野因眼疾而模糊,如同那搖曳不定的未來——今年,這名甘肅會寧縣的代課教師將和中國僅余的31萬代課教師一起,被最后“清退”出歷史舞臺。 對這個龐大而沉默的群體來說,這是繼4年前教育部發布“清退令”后又一個艱難時刻,他們部分已拿著數百元不等的補償落寞轉身,剩下的則等待命運的裁決。 消息激起公眾的關注,人們通過QQ群等網絡組織形式呼喚公正對待代課教師清退問題;各種以尋找和資助代課教師為主題的公益行動也發起。 雖然教育部隨后澄清“未明確清退時間表”,但1月22日該部門宣布嚴禁聘用新的代課人員,多個省市相繼出臺清退計劃,仍預示著“清退”將進入最后的倒計時。 他和青春:理想,囑托,扎根 “我不是沒有機會回到城市。”22年后,代課教師王建林時常沉思,“但人有時候就像那山梁上的樹,一旦扎下根來,只會越扎越深。” 寒假中的甘肅會寧縣漢家岔鄉常山小學空空蕩蕩,孩子們剛走幾天,失去教職的恐懼就困擾住了代課教師王建林。“我看新聞了,說要清退。”1月15日下午,坐在貼著漢語拼音識字卡的教室里,47歲的王建林攤著雙手,“我不喜歡‘清退’這個詞,像趕一群叫花子似的。”現在,他所在的甘肅——中國代課教師擁有量最多的省份之一,將清退剩余的2.1萬名代課大軍,他們絕大部分在偏僻的農村。 如果不是兩年前搬到這個新校舍,常山小學還只是兩間泥房加一個木制廁所的簡陋教學點,一根跳繩和一個皮球是全部的家當,下雨的時候泥漿水沒過腳踝。 王建林在這里當了22年代課教師,村里兩代人都是他的學生。“最好的年華都耗在這里了。”村中的同齡人說。 王老師皮膚有點黑,面龐消瘦,嚴重的眼疾甚至讓他無法看清教案。“我是用心來教書的。”他說,“我這輩子最想做的,就是一直站在講臺上。” 1980年,王建林高考落榜。他自認為是毛澤東時期的教育賦予了他“崇高的革命熱情”,他響應號召赴大型國企蘭州石化當一名搬運工。“我最想做的還是老師,只有崇高而全面的人才配走上講臺,才配為人表率。”他一直這樣認為。 1987年冬天,由于長期的貧困、缺乏營養和腿疾,在老家農村當代課教師的大哥突發急病。王建林從蘭州趕回時,已無法站立的大哥囑托他給三十多個孩子代課。 但僅僅十多天后,大哥病情惡化,彌留之際他再次強調了遺言:“幫村里教好這些孩子。” 事實上,王建林若從城市返回農村選擇做代課教師,不僅意味著每月的工資要從90元變成40元,而且可能還遭遇與大哥同樣的命運。所以,當時他猶豫了。 后來鄉教委干部上門游說,父親也說不能耽誤了孩子。思考了一個春節,王建林決定留下來:“我想父親是對的,這些孩子,如果沒有老師,將影響他們一生。” 他穿上那套整潔的軍便裝登上用泥巴堆砌的講臺,登記冊上至今仍用著哥哥的名字。 “我不是沒有機會回到城市。”22年后,王建林時常端著一杯罐罐茶陷入沉思,“但人有時候就像那山梁上的樹,一旦扎下根來,只會越扎越深。”
來源:騰訊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