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狀元們的悲喜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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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是“中國第一考”,當年科舉也是。自隋朝創立科考以來,歷代狀元有姓名可考者,自唐高祖武德五年的孫伏伽起,到清光緒三十年的劉春霖終,共有592人,加上其他短命政權選考的狀元以及各代的武狀元,中國歷史上總計可考的文武狀元為777人。每個狀元都有一個故事,只是并非都是傳奇。高考產生的狀元那就多得去了,許多年以后,這些登上了高考巔峰的狀元,能否還讓后人記住他們的故事?
走向狀元之路
中狀元稱為“大魁天下”,是讀書人的最高榮譽。在今天,產生一個狀元需要11年時間——或許更早,有些孩子從幼兒園就開始了,還有更早的,那是胎教——小學6年、初中3年、高中3年。但是古代的狀元之路,就要漫長得多了。
據《中國狀元全傳》載,宋代共產生了118個狀元,其中生卒年可考者51人,51人中,20歲～30歲中狀元者37人,占72.5%,最小的18歲,50歲以上中狀元者2人。宋代科舉剛上正軌,狀元普遍比較年輕,后來科舉愈來愈難,狀元之路也拉長了許多。清代共有狀元114人,生卒年可考者54人,其中20歲～30歲中狀元者19人,占35%,最小的21歲。50歲以上中狀元者5人,最大的62歲。要知道當年人的壽命很短,七十歲已是古稀了。
古代一個讀書人要成為狀元,先要經過鄉試、省試,最后到殿試奪魁,時間漫長,競爭激烈,宋人蘇洵就曾發過如此感慨:“莫道登科易,老夫如登天”。到了清代,考到白發滿頭仍然是個“童生”的不乏其人。四五十歲中進士,人們并不覺得他年齡有多大,有詩曰:“太宗皇帝真長策,賺得英雄盡白頭”。
殿試奪魁的過程是這樣的:從唐朝開始,進士科考試主要是三場,其后各代基本沿用下來。一場是貼經,用現代的話說就是填空。主考官從諸子經書中選取一行,然后把其中的三個字貼蓋住,讓考生讀出被貼的字是哪幾個,考考生的背功,測試一下考生對經書的熟練程度。第二場考詩賦,每個考生作詩一首、賦一首。第三場考試策,就現在的話來說是時事考試。出個題目,讓考生談談自己的見解,目的是想看看考生對治國方略的獨到見解,為國家選擇治國平天下的英才。這三場考試都實行淘汰制,每場皆定去留。只要一場考不好,狀元夢隨之破滅。宋仁宗后,又對科考進行了修改,按策、賦、貼經、墨義的次序,讓參試者并試四場,綜合平衡后再定奪。考生考完后,由“讀卷大臣”排出前十名,呈送皇上,最終由皇上根據個人評判圈定誰為“第一甲第一名”。
今天能夠成為狀元的,至少考試能力極強,但是在古代,狀元除了有不世之才外,還得綜合素質優秀,甚至還得有些運氣。
“不要以貌取人”是古人傳下來的智慧,但是狀元的誕生,跟相貌卻大有關系。
在老百姓眼里,狀元那可是“文曲星下凡”,在皇帝眼里,狀元也不僅僅是狀元,金殿唱名一路傳出紫禁城,百臣矚目,然后跨馬游街萬人目睹,甚至還要與外蕃使節相見。所以,儀表如何就是一個不得不考慮的問題了。從科舉制度初始定型的唐朝,相貌儀表便成為必須納入參考范圍的一個因素。及至明代,容貌已作為錄取的重要條件。洪武四年,明皇朝舉行開國后首屆科舉考試,本擬定郭沖為狀元,但朱元璋——雖然他自己長得也不咋樣——覺得此人貌不驚人,不足以顯示大明帝國的新興氣象,于是將器宇軒昂相貌堂堂的吳伯宗點為狀元,“以壯國威”。
民間傳說,鐘馗本是唐代的一個狀元,面圣時,皇帝一眼:怎么長得這么丑!于是封他個末名進士,鐘馗當即一頭撞在玉階上氣絕身亡。
所以,帥不帥,很重要。粵語影視中有個重要人物倫文敘,至今風靡港澳與廣東的民間美食“狀元及第粥”就是因他而聞名。倫文敘在1499年參加殿試,他很優秀,但更優秀的是浙江寧波人豐熙,被定為狀元。但是明孝宗朱祐樘發現豐熙一只腳有點毛病,于是改選來自廣東南海的倫文敘為狀元。倫文敘身材高大,風姿英俊,據說頭顱將近兩尺長。但豐熙的對策寫得實在出色,孝宗十分欣賞,故定為一甲二名的榜眼,另賜同狀元及第以為安慰。這樣,便出了一名千古唯一的副狀元。
古代狀元,除了相貌好,名字取得好,也是很重要的。歷代皇帝都將點狀元視為本朝重事,必取吉利,因此“點狀元”漸漸就衍化為“點姓名”——從某種程度來說,狀元是皇帝的“吉祥物”。
靠一個好姓名當狀元的經典案例是光緒二十九年高中的山東人王壽彭。此人苦哈哈出身,以前運氣也不好。本來這次考試因病不想參加,大家勸啊勸,他勉強應試了。但他的這個名字好啊,當時正值慈禧太后七十大壽,自從八國聯軍那事兒以后,慈禧脾氣很不好,此前幾次殿試定奪名次時,她都橫桃鼻子豎挑眼的。這回閱卷大臣“王壽彭”這個名字,眼前一亮:這不是“帝王之壽如彭祖”的意思嗎!主考官孫家鼐遂擬王壽彭為第一名,報呈太后審定。慈禧一看這名字真好啊,再加上王壽彭寫得一手好字,卷子都沒怎么仔細看就定下來了——本科狀元就這人了!
皇帝如此看重姓名,自然就會生出投機取巧者。1850年,咸豐即位,一位應試的孫姓舉子,立即悄悄改名“孫慶咸”。會試發榜時,盡管此人文章平平,考官們為博皇帝歡心,取其吉名——“慶祝咸豐登基”。但是這般好運氣的改名并不多——皇帝因人因時,心態各異,應試進士根本無法把握“莫測天意”,如何提前準備?
狀元們的悲喜故事
高中狀元,是古代讀書人的人生一大巔峰,唐人孟郊曾作《登科后》詩:“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中進士如此,被欽點為狀元,那就更牛了。所以古代典籍對這些狀元的記載,相對其他人,是非常詳實的。西人云:“每個墓碑下都是一部長篇小說”,在古人記載中翻閱狀元故事,儼然就是一部部悲喜錄。
中國歷史上有記載的首個狀元是河北邢臺人孫伏伽,公元622年高中狀元,此人當時跟對了人——李世民,玄武門之變之后,他被賜男爵,食邑樂安,應該為李世民奪取政權立下了一份功勞。他的仕途巔峰是大理寺卿,相當于最高法院院長,后來得以壽終正寢。據歷史記載,孫伏伽是個好官,敢于誠言直諫,為李淵、李世民兩代皇帝欣賞。
中國最后一名科舉狀元是劉春霖,1904年殿試奪魁,1905年,清政府就廢除了科舉取士的制度。劉春霖清末曾歷任翰林院修撰、福建提學使、直隸法政學堂提調。辛亥革命后,在北洋政府任大總統秘書、中央農事試驗場場長、直隸教育廳廳長等職。他博學多才、興趣廣泛。對古文學、史學和金石學造詣深邃,還是一個著名的書法家。
值得一提的是,“史上最后一名狀元”為中國的狀元們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1934年,偽滿政府大員鄭孝胥特派人邀劉北上,并許以高官厚祿,被他拒絕。“七七”事變后,與他同科進士的王揖唐出任偽職,出面拉攏劉春霖,也遭到劉的嚴詞拒絕。1942年1月18日他病逝于北京寓所,享年70歲。
古人參加科舉是為了走上仕途,“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殿試奪魁,那更是前途一片光明。但從歷史記載中可以看出,大多數狀元的仕途并非一帆風順,起點高,但波折也多,大概能中狀元者多為才子,書生意氣重了點。
宋朝有個名叫王嗣宗的人,他能當上狀元頗有些搞笑。他是宋太祖開寶八年(975年)乙亥科狀元,當時另一位考生陳識也很優秀。宋太祖趙匡胤看了兩人的卷子,實在不知點誰為好。這趙匡胤一介武夫,馬上得天下,于是想出一個歪點子:你們倆相撲吧,誰贏了就是狀元。在宋朝,相撲是一項熱門運動,史料多有記載。王嗣宗、陳識二人在大殿上撲斗起來,估計陳識是個文弱書生,沒多久就給王嗣宗撲倒了——宋人不知今天“耶”的流行手勢,否則王嗣宗在大殿上會舉起右手兩根手指。
史載:王嗣宗歷事三朝,為政嚴明,政績卓著。但其言語常有不敬人處,得罪了不少人,尤其是得罪了當時的宰相寇準,所以他幾起幾落,仕途不是很順利。他有一次丟官的原因是:把皇帝派到下面打探消息的耳目抓起來,送回京城,皇帝自然大怒；還有一次丟官的理由更搞笑:因妻子病急,夜撬衙門取藥,被罷官——倒是個疼老婆的性情中人。
唐朝有個狀元叫鄭顥,是中國歷史上唯一可考的駙馬狀元。他本來婚約在身,但皇帝看上了這位一表人才的狀元,硬是要把女兒許配給他。唐朝人性格奔放,不拘禮節,這個鄭顥更是不肯娶公主,皇帝只好讓宰相白敏中去做媒人,宰相費盡口舌,威逼利誘,終于迫使鄭顥娶了公主。強扭的瓜不甜,鄭顥婚后不幸福,便遷怒媒人,多次彈劾白敏中,幸好皇帝自知理虧,替白敏中壓下了彈劾的奏章。
一些臨時政權也開科取士,以示正統。太平天國起義后不久即宣布開科取士,網羅人才,在中國歷代農民起義中是十分罕見的。但是四次都沒考上秀才的洪秀全,又怎能“正確”對待科舉?據史料記載,太平天國的科舉考試非常荒誕。太平軍攻下第一個州城永安以后,即宣布開科取士,第一名居然是南王馮云山,其他太平軍重要將領曾釗揚、曾水源和何震川等人也紛紛高中——太平天國科舉考試一開局,便有些游戲意味了。
狀元不如第十名?
中國有根深蒂固的“狀元文化”——有地名叫“狀元橋”,有酒名“狀元紅”,甚至還弄出個“NBA選秀狀元”……所以每年高考發榜,總會炒作狀元,雖屢遭詬病,但也不能禁止。
云南省教育廳廳長羅崇敏今年還發布了他的調研報告:云南近十年來“高考狀元”在各自的事業上幾乎都沒有什么大的建樹,與當初人們對狀元的預期相差甚遠。除此之外,羅崇敏還查閱了1977年到2009年32年來全國的124名高考狀元,“他們一個都沒有成為所從事職業領域的領軍人物。”又據統計,排名第十位左右的學生,反而更容易成功。
從歷史上來看,有多位成就顯赫的狀元:唐代的賀知章、王維、柳公權,宋代的張孝祥、文天祥、呂蒙正,明代的胡廣、楊慎,清代的翁同龢、張謇等。有些狀元即使放在今天,也是很好的勵志故事,如宋太宗太平興國二年狀元呂蒙正,幼小時就被父親趕出家門,隨母流落龍門山,棲居山間石窟中,依靠自己的天賦才智和刻苦學習,31歲大魁天下,42歲位居宰相。成為兩朝輔弼,萬眾景仰。元代雜劇名家關漢卿的《呂蒙正風雪破窯記》,便是以呂蒙正的貧寒生活為素材創作的戲劇。
但相對于全部七百多位狀元的名單,大多數的狀元,因為個人的因素或當時環境的牽制,一生郁郁不得志,最終湮沒無聞。
狀元中,有文天祥這樣的忠烈之士,也有一些奸邪小人。北宋湖州人莫儔,中狀元時年僅22歲,靖康之變后,宋徽宗、欽宗成為金國階下囚后,莫儔投靠金國,為之奔走效力。金國扶持張邦昌做“大楚”皇帝,莫儔頗賣力,被封為尚書右丞相,在歷史上留下罵名。
曾有歷史誤讀,說大奸臣秦檜是狀元,但據考證,他在北宋政和五年(1115年)只是考中進士而已,前三名都未進。當科狀元為何栗,何栗此人倒是個硬骨頭,他是北宋末代宰相,但在風雨飄搖中無法力挽狂瀾。東京陷落后,金人擄徽、欽二帝及后妃,皇子、皇女、宗室、貴戚以及官吏,內侍、宮女,技藝工匠等3000余人,一并北去,何栗亦在其中,他悲憤至極,乃絕食而死,年僅39歲。后傳有何栗身陷北庭時所作的一首詩:“念念通前劫,依依返歸魂。人生會有死,遺恨滿乾坤。”
縱觀700多位狀元,多數是他們所處年代的大才子,但高中狀元之后,走上仕途,從此無意文字。所以這么多位狀元中,除楊慎、柳公權等幾位獲得較高的成就外,大多數人都文績平平,難傳千秋。相形之下,一些文豪倒是與狀元無緣,唐宋兩代265名狀元中,蘇軾等八大家,李白、杜甫等大詩人,無一人摘取狀元掛冠——這或許是他們個人的遺憾,但絕對是歷史的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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