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5月20日,2022年中國互聯網公益峰會開幕(線上)。繼2021年倡導行業“數字共建”后,本屆峰會以“數字有新益”為主題,更聚焦于公益數字化成果共享和交流。北京大學法學院非營利組織法研究中心主任金錦萍在大會上發表了《互聯網公益的共生共創》主題演講。金錦萍認為:最終解決問題,并非績效考核的唯一指標,對于共生共創而言,它的過程更重要。現將演講全文(稍有刪節)刊發,以饗讀者。
共生,意味著所有在互聯網公益里的利益相關者是一個生命共同體。
互聯網公益是非常多元化的。它不僅僅指網上募款,即有公募資格的慈善組織在某個時間點開展募捐活動,還包括個人求助、社區互益等。
因此互聯網公益的利益相關者有很多:捐贈者、志愿者、有公募資格的慈善組織、一線機構、志愿者團體,慈善組織里面的各個理事、我們的員工、社區,還有參與捐贈的企業……以及更廣義的一般社會,可能都是互聯網公益的利益相關者。
如果“共生”是生命共同體的前提,我們就要意識到,互聯網公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換句話說,公益事業本身經不起負面事件,也經不起公信力的減損。公益慈善領域里但凡出現負面事件,勢必會影響到民眾的公益積極性。
但這不等于說公益慈善本身是脆弱的,這只能表明我們對公益的要求更高——我們希望公益事業是所有人心中最柔軟的部分,不受任何玷污。
共創,則意味著這個社會不能止步不前。在諸多社會問題出現的時候,要討論的,是如何以社會創新的理念去改變。創新社會理念,需要更大的智慧和勇氣,以及更持久地去作用于我們最在意的那些社會問題。
它意味著我們要貢獻自己最擅長的資源,首先為解決這些問題設計方案,看利益相關者各自能貢獻什么,再推動方案落地。
所以共生共創,意味著我們要意識到,沒有一個問題可以通過孤立的方法去解決。一腔孤勇很重要,但慈善組織需要的是專業性。
哪怕你不是慈善行業的從業者,比如你是捐贈者、或是企業,在慈善工作的領域里,依然擁有發言權。你可以表達你的意愿,你對美好社會的理解,也會成為慈善組織獲得工作靈感的來源。
除此之外,受益人也不是單純被動地受益,他們也是這個領域共生體里的成員,他們也有極強的發言權。
我們要考量更多的方案,考慮到受益人的需求——并不是只從捐贈人的角度,為捐贈的意愿去服務。更多要看受益人的需求里,哪些跟捐贈的意愿相吻合,只有在受益人有需求的情況下,我們才能夠滿足捐贈人的意愿。如果捐贈人意愿跟受益人的意愿或需求相違背,這樣的捐贈寧可不要。
共生和共創的狀態里會有各種不同的視角,不同的主體,各個主體會有基于自己的立場和判斷,甚至有不同的價值觀在這里博弈。但這很正常,這是因為社會問題的多元化。
“社會問題”分布在我們的社區里,分布在不同的、需要我們去救助的群體中。即便你已經獲得了一定的財富,依然會面臨很多的問題:父輩的養老、孩子的教育、自身價值的實現、需要找到一個有歸屬感的社團,甚至在某種程度上的心理撫慰等等。大量這樣的社會問題是多元化的,不可能只涉及一個利益相關者,解決問題時,也不能只傾聽一方的聲音,哪怕它聲音最大。
不同的利益相關者各自就自己意愿發聲,然后在這個前提下,我們去尋找現階段為止可能實現的、最理想的方案。但這需要協商。
在過程中,我們不僅能意識到他者與自己的不同,我們在自己發聲的同時,也去看待從不同視角所發出的聲音。我們也會意識到,當不同的主張在一起時,如何去協商、如何去妥協、如何去合作,這也是一種公共利益。
因此從這個意義上來講,最后解決問題,并非績效考核的唯一指標,對于共生共創而言,它的過程更重要。
共生共創,還意味著我們的目標是共享共擔。
我們這個社會往哪里去?
我們都在社會中,無法置身度外。對未來社會,我們都有一個共享的權利。當然,如果它不如我們所期待的那么理想,甚至可能變成我們不愿意接受的那個樣子,我們又得共擔。
如何在互聯網公益視角下去理解共享和共擔?
互聯網公益事業中包含了很多元素,涉及到很多環節。如果在這些環節里出現了一些負面事件,甚至違法違規行為,整個行業生態鏈里的每一個利益相關者,都將遭遇到公益慈善本身公信力下降而帶來的損失。
公益慈善里的損失并非經濟學意義上的。我們會用經濟數據去衡量一些事,比如說今年募捐額是不是下降了,或者執行額是下降還是增加。但事實上,資金本身并不是最核心的問題。我們更要考慮到的是,這些通過互聯網流動的資源,最終去了哪里,有沒有去改變我們原來想改變的問題。
因此,共享共擔是共生共創的基礎,也是它的歸宿。只有當我們意識到,我們對未來的社會有一種共擔的責任,也有共享的權利,才會激發出共生共創的熱忱。
為什么要強調共創?一腔孤勇有可能有用,但是如果我們合作,各個利益相關者從各自視角、各自資源的供給方面形成合力,才有可能從根本意義上去解決一個又一個的社會問題。
而只要人類延續,社會問題是不可能完全解決的,它會衍生出更多的問題。這也就是我們這個社會里只要有人類,我們就離不開公益、離不開慈善的原因所在。盡管在一個社會里面,解決社會問題的主體會有很多,市場主體、政府主體都在解決社會問題,甚至很多情況下與他們相比,公益慈善的力量是微不足道的。但是公益慈善永遠在呵護我們人類社會里最可貴、最柔軟的內心。
當我們意識到數字技術帶來極大便利的同時,也要看到數字的局限性。有些群體被屏蔽在數字技術之外,比如部分老年人群體,因為數字鴻溝,不僅無法享受到數字技術帶來的便利,甚至可能因為這種障礙,被剝奪了他們在原本現實世界中能享受的權利。
數字鴻溝的解決,不在于互聯網本身的技術局限,而是因為這些技術,并沒有給予特殊群體足夠的包容性。我們需要考慮的,是怎么把他們包容進來。此外,還有多元生態的問題。互聯網并不能統治一切,很多情況下,也要脫離互聯網去看待線下物理世界的問題,要看到各種選項。
另一方面,我們要看到數字本身帶來的時間切割。青少年沉迷于數字技術,可能會對現實生活失去興趣,甚至會喪失他們本來應該有的社交能力。
技術應當是實現我們自身價值和目標的工具,而不是反之讓它來駕馭我們。作為技術,它本身是沒有價值的,或者說,它的價值是我們賦予的。
在這個前提下,利用數字技術打造起一個互聯網公益的生態平臺,是發揮技術工具重要價值的方法。
在平臺上,我們可以溝通起不同的利益主體,表達各自的意愿和需求,同時讓各方看見彼此,看見整個公益項目的工作流程。
大家不僅僅關注資金,更關注資金的落實,以此去撬動社會中的各個主體參與進來,真正實現“人人可公益”的這樣一種理念。在這個過程里,通過改善一些環節,增加項目的透明度,讓那些捐贈者、志愿者看到資金的落實,看到他們所資助的項目、他們所投身的某個領域的事業到底如何。
社會中的每個人、每一個組織都有可能成為公益的參與者。無論是作為資源的提供,還是受益者。而這個現象本身是流動的——今天的受益者,也可能成為明天的捐贈者或者志愿者。反之亦然。
我們可以讓一些機構或者項目執行者,走到前面來,開一個公益人大會,或者公益股東人大會。每一個曾經捐贈過自己的資金、時間、或者關注的人,都可以基于類似股東一樣的身份來參加。
他(她)的權利里面有參與權,他(她)可以詢問、關心、關切,甚至追問這些一線的執行者,你們到底如何運用我們的資源,你們如何把這項目惠澤到我們愿意去救助的個體或者群體,在這過程中有沒有困難,還需不需要后續資源的持續投入……
這個過程不僅僅是對透明度和公信力的追問,更重要的是,它本身就是社會信任的一種鍛造方式。
一個社會好不好,相互之間的信任非常重要。你之所以會捐贈或當志愿者,是基于對某項事業、某個組織、某個項目的信任,而信任是這世界最可寶貴的資源之一,一旦失去就很難恢復,那時將需要更多的投入,才能夠逐漸重新得到信任。
所以通過這樣的平臺,我們看到公益從業者和資源提供者之間的直接對接;看到的是在這些關鍵問題上,雙方開誠布公地交流。
不要小看這些小小的關注和參與,因為你就在其中。而你會意識到,整個公益生態,包括互聯網公益生態,乃至整個社會公益生態都離不開你。